稽首善知識，  能令護本心。
    猶如濁水中，  珠力頓清現。
    所以今修紀，  明此遞傳法。
    願當盡未來，  廣開佛知見。

    序曰：我真實法身，佛法所得，離諸化佛言説傳乎文字者。則此真如門，乃以證心自覺而相傳耳。是故論云：一切法從本已來，離言説相，離名字相〔一〕，離心緣相，畢竟平等，無有變異，不可破壞，唯是一心，故名真如。又曰：證發心者，從浄心地乃至究竟。證何境界？所謂真如，以依轉識，説為境界。而此證者，無有境界。唯真如智，名為法身。又如修多羅説菩薩摩訶薩，獨一静處，自覺觀察，不由於他，離見妄想，上上昇進，入如來地，是名自覺聖智。是故，若非得無上乘傳乎心地，其孰能入真境界者哉。

    昔廬山遠上人《釋經序》云：“佛付阿難，阿難傳末田地，末田地傳舍那婆斯。”則知爾後不墜於地，存乎其人，至矣。豈夫繋執因果，探究句義者，所能入乎。則修多羅所謂宗通者。宗通〔二〕謂緣自得勝進，遠離言説文字妄想，趣無漏界自覺地，自相遠離一切虛妄覺相，降伏一切外道衆魔，緣自覺趣光明暉發，是名宗通相。是真極之地，非義説能入，信矣。其有發跡天竺來到此土者，其菩提達摩歟！時為震旦有勝慧〔三〕者而傳默指真境乎？如彼弱喪，頓使返躬乎？亦如暗室發大明炬乎？弗可得而言已。既而味〔四〕性有殊，高拔或少，翫所先習，無求勝智，翻然頂授，蓋為鮮矣，唯東魏惠可，以身命求之，大師傳之而去。惠可傳僧璨，僧璨傳道信，道信傳弘忍，弘忍傳法如，法如及乎大通。自達摩之後，師資開道，皆善以方便，取證於心，隨所發言，略無繁説。今人間或有文字，稱“達摩論”者，蓋是當時學人，隨自得語，以為真論，書而寳之，亦多謬也。若夫超悟相承者，既得之於心，則無所容聲矣。何言語文字措其間哉！夫不見至極者，宜指小以明大。假若世法有練真丹，以白日昇天者，必須得仙人身手傳練，真丹乃成。若依碧字瓊書，終歸浪茫矣。此世中一有為耳，猶在必然。況無上真宗，豈繁言説。故斯道微密，罕得其門。雖法不依人，義不依語，而真善知識，何可觀止。今此至人無引，未易能名。將以後之發蒙，或因景慕。是故今修略紀，自達摩後，相承傳法者，著之於次，以為《傳寳紀》一卷。維當綴其所見名跡，所化方處，耳目所取，書紀可明者。既而與無為泯合，而傳記自簡〔五〕。至於覺證聖趣，靡得甄〔六〕言也。亦別有貌〔七〕圖，將為後〔八〕記。然後相承兹道，澹乎法界，真空寂處，相跡自消。凡在生平，不現其異，靡聞靈迹，以故略諸，亦猶反袂拭〔九〕面，光濡不取矣。自達摩之後至隋唐，其有高悟玄拔，深至圓頓者，亦何世無之。既非相傳授，故別條列傳，則昭此法門之多主也。

    東魏嵩山少林寺釋菩提達摩
    北齊嵩山少林寺釋惠可
    隨皖〔一〇〕公山釋僧璨
    唐雙峰山東山寺釋道信
    唐雙峰山東山寺釋弘忍
    唐嵩山少林寺釋法如
    唐當陽玉泉寺釋神秀

    釋菩提達摩，大婆羅門種，南天竺國王第三子。機神超悟，傳大法寳，以覺聖智，廣為人天，開佛知見，為我震旦國人故，航海而至嵩山。時罕有知者，唯道昱、惠可，宿心潛會，精竭求之，師事六年，志取通悟。大師當時從容謂曰：“爾能為法捨身命不？”惠可因斷其臂，以驗誠懇。案餘傳云：被賊斫臂，蓋是一時謬傳耳。自後，始密以方便開發，其方便開發，皆師資密用，故無所形言。頓令其心直入法界。然四五年間，研尋文照，以《楞伽經》授可曰：“吾觀漢地化道者，唯與此經相應。”學徒有未了者，迺手傳數遍云：“作未來因也。” （案餘傳有言壁觀及四行者，蓋是當時權化，一隅之説。口迹之流，或所採摭，非至論也。）其後門庭日廣，時名望僧，深相忌嫉，久不得志，迺因食致毒。（此惡人名字，世亦共聞，無彰人過，故所宜隱。或當示現為跡，以相發明，蓋所未惻。）大師知而食之，毒無能害。後見頻啗毒不已，謂惠可曰：“我為法來，今得傳汝，更往無益，吾將去矣。”因集門人，重明宗極，便噉毒食，以現化焉。（自後相承，皆臨遷化，必重演真宗，以成後軌矣。）嘗自言一百五十歲矣。其日東魏使宋雲，自西來於葱嶺，逢大師西還，謂汝國君今日死。雲因問法，師門所歸。對曰：“後四十年，當有漢道人流傳耳。”門人聞之發視，迺見空棺焉。

    釋僧可，一名惠可，武牢人，俗姓姬氏。少為儒，博聞尤精詩易。知世典非究竟法，因出家。年四十，方遇達摩大師，深求至道，六年勤懇，而精心專竭，始終如初聞。大師言：“能以身命，為法不吝。”便斷其左臂，顏色不異，有若遺士。大師知堪聞道，乃方便開示，即時其心直入法界。四五年精究明徹。大師既示西環，後居少林寺。行住坐卧，心冥真境，隨機化道，如響應聲，觸物指明，動為至會。故門人竊有存録。後魏天平中，游鄴衛，多所化度。僧有深忌者，又默鴆之。惠可知便受食，毒不能害。時有向居士、化公、廖公禪師，咸因得本心，皆任〔一一〕道用。自後門人滋廣，開悟甚多。臨終謂弟子僧璨曰：“吾身法而〔一二〕受傳囑，今以付汝，汝當廣勸開濟。亦以《楞伽經》與人手傳。”因歎曰：“此經四世後，變成名相，悲哉！”

    釋僧璨，不知何處人。事可禪師，機悟圓頓，乃為入室。後遭周武破法，流遁山谷，經十餘年。至開皇帝初，與同學定禪師，隱居皖公山。（在舒州，一名思空山。）此山先多猛獸，每損居人。自璨之來，並多出境。山西麓有寳月禪師，居之已久，時謂神僧。聞璨至止，遽越巖嶺相見，欣如疇昔。月公即巖禪師之師也。璨定惠齊泯，深學日至。緣化既已，顧謂弟子道信曰：“自達摩祖傳法至我，我欲南邁，留汝弘護。” 因更重明旨極，遂與定公南隱，後竟不知其所終矣。

    釋道信，河內人，俗姓司馬氏。七歲出家，其師被粗粃，信密齋六年，師竟不知。聞皇中，往皖山歸璨禪師，精勸備滿，照無不至。經八九年，璨往羅浮，信求隨去。璨曰：“汝住，當大弘益。”遂游方施化，所在為寳。至大業度人，配住吉州寺。屬隋季喪亂，羣賊圍城七十餘日，井泉皆竭。信從外來，水復充溢。刺史叩頭，問賊退時。曰〔一三〕：“但念般若，不須為憂。”時賊徒見地四隅，皆有大力士，因即奔駭，城遂獲全。武德七年，至蘄州雙峰山，周覽林壑，遂為終焉之地。居三十年，宣明大法。歸者，荆州法顯、常州善伏，皆北面受法。信曰：“善伏辟支根機，竟未堪聞大道。”每勸諸門人曰：“努力勤坐，坐為根本。能作三五年，得一口食塞饑瘡，即閉門坐，莫讀經，莫共人語。能如此者，久久堪用，如獼猴取栗中肉喫，坐研取，此人難有。” 永徽二年八月，命弟子山側造龕，門人知將化畢，遂談究鋒起，争希法嗣。及問將傳付，信喟然久之曰：“弘忍差可耳。” 因誡囑，再明旨賾。及報龕成，乃怡然坐化。時地大動，氣霧四合。春秋七十二。後三年四月八日，石户自開，容貌儼如生日。門人遂加漆布，更不敢閉，刊石勒碑、中書令杜正倫撰文頌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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